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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军个人资料:出入人艺从跑龙套开始,曾怀疑自己入错了行

604次浏览     发布时间:2024-03-30 06:30:54    


胡军天生有一副好嗓音,洪亮又浑厚,并且穿透力强。然而,在北京人艺的舞台上,他演了很多部台词不到十个字甚至一个字也没有的戏。他感谢那些跑龙套的日子,把自己的性格磨练得沉稳踏实,经历了那些出去看看、离开又回来的浮浮沉沉,以及几十年演出经验与人生阅历的叠加,他才渐渐体会到戏剧真正的味道与意义。


记不清是大学二年级还是三年级,胡军和全班同学来到北京人民艺术剧院,观摩学习话剧《太平湖》的排练。学生们早来了半小时,走进排练厅,空无一人,只有几个大景片立在大厅中央。一看没人,他们开始嘻嘻闹闹,其实人艺有一个规矩——一进排练场就不许大声说话,他们当时不知道。

半个小时后,演员、导演陆陆续续到齐了。夏淳导演一按铃,铛的一声,全场肃静,排练开始。这时候,从一个大景片后走出来了于是之老师,已经是角色的状态了。班长胡军当时就傻了:我们来得够早了,于是之老师比我们还早,一直在景片后面默戏呢。他马上把腰挺直了,对老一辈戏剧演员的崇敬之情油然而生。

胡军所在的中央戏剧学院87级表演班很特别,又称“人艺合办班”,中戏与人艺合作教学,共同培养戏剧演员,毕业后人艺择优录取。人艺的三位老演员和中戏的两位老师一起,领着一群学生,从斯坦尼斯拉夫斯基体系开始,学习声台形表。

在这批年轻人的心目中,人艺是高不可攀的艺术殿堂,是戏剧演员的一个梦想。入学第一天,老师们告诉25名同学,第一年是甄别期,大家先学一年,看看是不是这块料,适不适合往戏剧演员的方向发展,如果不合适,就要回到原籍。好不容易考上大学,上了一年再劝退,不敢想象。于是,所有同学同场竞争,谁都有压力,担心自己被劝退。所以那一年,每个学员的基本功都学得特别扎实。



期末考试过后,所有同学一个一个去办公室谈话,五位老师坐一排,学生坐在中间,气氛像审判一样令人紧张,先读成绩,读完以后宣布去留。第一学期就劝退了5名同学。胡军忐忑不安地走进去,听老师们念完成绩,然后说“有些方面你还要努力,还有进步的空间”,心里就知道:齐了,能留下来了。但是,他也明白,老师们的意思不是说你多优秀,你还可以,仅此而已。

上中戏之前,胡军并不清楚什么是话剧表演。他的父亲和伯父都是歌唱家,他也因此从小就登台唱歌,中学时期担任学生会文艺部干事,经常组织演出。看起来离舞台很近,但他从来没有想过演戏。

考上中戏以后,胡军一下子就喜欢上了话剧表演,甚至是爱上了。第一次舞台经验就带给他一种从未体验过的纯粹与忘我,可以演不同的人物,可以有很多的变化,还可以从中发现不同的自己,就像是对自己的一种开发与尝试,这太有意思了。同学们自己排的第一出戏是前苏联作家写的《我可怜的马拉特》,紧接着是荒诞戏剧代表作《等待戈多》,其实他们当时并没有真的弄懂《等待戈多》在表达什么。

那是上个世纪80年代,世界似乎刚刚清晰,又还不太清晰。胡军和当时的所有年轻人一样,懵懂热切,敢于创造,想要与众不同。学校常年教的是现实主义戏剧,但总有一些戏剧打破常规,令他兴奋。


进入人艺时,胡军想着,自己是学院派科班出身,又是班长,毕业大戏演男一号,攒了一身的劲儿想在舞台上好好展示。没想到,剧院天天安排他跑龙套,挎着刀或者扛着大旗跑圆场,从《鸟人》《鱼人》《虎符》到《李白》,他分配到的台词只有“是!”“出发!”甚至没有台词。因为唱歌好,他还有一个任务——唱《李白》的开场歌曲,站在侧幕条唱,观众都看不见他。时间久了,他不免开始怀疑:我是不是选错了行?

后来,胡军想明白了,一切都要从零开始。在中戏的那四年,只是刚打好基础,成为一个有可能性的戏剧演员,从现在开始,要在舞台上重新学习。学习的机会多得是,那时候,人艺的各位老前辈经常和年轻演员们一起聊天甚至一起吃饭,聊的全是戏剧。


早在1982年,胡军第一次看日后被尊称为“大导”的林兆华导演的《绝对信号》,就觉得这出戏太好了,原来戏剧还可以这么演,舞台还可以这么调度,人物关系还可以这样处理。人艺一直保留着经典剧目,也一直在传承中创新,《绝对信号》是中国真正意义上的第一个小剧场话剧,打破了戏剧的传统模式,也让当时还是中学生的胡军对戏剧有了新的认识:故事可以这么讲,也可以那样讲,为什么要一成不变呢?再过几年,林兆华导演的《狗儿爷涅槃》再一次让胡军眼前一亮,现实主义题材也可以这么表现,又是倒叙又是意识流,呈现出强大的张力,太了不起了。

进入人艺后,胡军参与了很多林兆华导演的话剧,从《鸟人》《鱼人》到《哈姆雷特》《罗姆鲁斯大帝》。在他心目中,大导林兆华是一个永远不会老的青年,他跳脱出人艺原有的戏剧风格,闯出了另外的路径,实现了戏剧的多样化。

上个世纪的最后二十年,是中国话剧市场的一段黄金时期,人们对戏剧的追求很单纯也很执着。整个90年代,胡军排演了大量的戏剧,身边聚集着一帮热爱戏剧的朋友,他们来自同一所学校:中戏87导演系的张扬,戏文系的高材生刁亦男——话剧剧本《保尔·柯察金》就是他写的,多年后他执导的《白日焰火》斩获柏林电影节金熊奖,还有和刁亦男同班的蔡尚军、86级戏文系的张一白、中戏导演系研究生孟京辉,这一帮日后在中国影视圈绽放光芒的人,当年因为话剧玩在一起,带着理想主义光芒,靠一种热情支撑着,憧憬着戏剧精神。

2000年,演完小剧场话剧《原野》之后,胡军暂时离开了人艺的舞台。现在回想起来,胡军才发现,对2000年来说,李六乙导演的《原野》好像步子迈得太大了一些。那出戏是对经典的又一次现代解读,实验性很强,荒诞又先锋,蕴含着一股冲劲儿。可是,当时演员们的接受能力和导演想要表达的能量不成正比,胡军演完了还没搞明白这出戏到底是怎么回事,观众也不买账,甚至编了一句顺口溜来形容观看这出戏的感受:想走走不了,想睡睡不着。

在此之前,1998年,胡军和一帮好朋友演出了充满理想主义色彩的话剧《保尔·柯察金》,票房惨败,赔了40万,在那个年代是很大的一笔数字。接连两次失利,胡军感觉很受挫,好像走到了戏剧表演的瓶颈期,加上生活的窘迫,他觉得不能再这么下去了,慢慢地把重心转向了影视表演。

过了十年,胡军有天突然接到人艺的张和平院长的电话,叫他去剧院旁边吃涮肉。胡军一想,院长肯定找我有事。果然,院长告诉他,人艺又要排《原野》。胡军一听,怎么又是《原野》,不想演。张和平院长说,这一次从外面请来了陈薪伊导演来排这个戏,和之前李六乙导演的版本不一样,现实主义当中又有浪漫。他一听,有点意思,再一想,这可能是一个轮回,十年前演完《原野》离开这个舞台,十年后又因为《原野》回到这个舞台。


好吧,胡军想回来试一试。女主人公花金子谁演呢,还没人选。那段时间,徐帆正在演《窝头会馆》,那天她正好在人艺的化妆间里,胡军走到窗外一叫“帆子”,她就探出头来,趴在窗口和他聊了一阵。聊完,胡军和张和平院长一合计,就让徐帆演花金子吧。

又回到这个舞台,还是同样的剧情,胡军感觉自己从来没有离开过,一点也不生疏。就像一个小孩学会了骑自行车,隔了十几年再骑,一开始可能歪歪扭扭的,不用一两分钟,马上飞奔起来。要说有什么变化,那就是心态更加冷静,知道如何选择了。

曹禺先生说过,自己的所有剧作中,《原野》是最难演的。演不好就停留在表面——阶级的桎梏,对旧社会的批判。其实曹禺先生写的是人,而社会是戏剧与生活的大背景。陈薪伊导演重新阐述的《原野》,更细腻、更生动鲜活地演绎出了人的本性、人的情感、人对生活的态度以及人在环境当中的自我挣扎。这一次,观众的反应很热烈,而胡军他们一直演到了新加坡。

这个结果再次印证了胡军的想法。在今天这个时代,戏剧不必抱着教育观众的态度,舞台上应该百花齐放,各种类型、各种表现形式都有,让观众不止看一种或者几种戏,仁者见仁智者见智,观众自然会有感受和判断。正确从来不是表演的核心,演员的魅力在于把一个作品、一个人物演出不同的面向,无数个答案等待着你,看你如何从中撷取最适合的元素来展现角色的人生。

“大导”林兆华一直觉得,胡军不演舞台剧可惜了。2014年,林兆华对胡军说:“要不然你回来,咱们一块排个戏?我帮你收拾收拾。”这一句话就把胡军说动了。他渴望再次被大导“收拾”,把自己打碎,像一名小学生一样,重新找到舞台表演的感觉。

两年后,林兆华在人艺排的最后一部戏——易卜生的《人民公敌》开演。胡军走上舞台,环顾四周,指挥着灯光、舞美、音乐,他是舞台上的“导演”,也是台上演着的这出戏的主人公斯多克芒医生,他拿着台本,一边演戏一边指导演员:“再温柔一点”,“再猛烈一些”。上一秒,他还沉浸在医生的角色中,下一秒,医生的夫人登台了,他瞬间切换回了导演身份:“上早了!”

观众一开始觉得奇怪,看着看着就会觉得很有意思。这正是林兆华的巧妙安排,《人民公敌》是一个严肃的故事,大量哲理性的论辩考验着观众的耐心,以朗读剧本和排练的形式演出,间歇性的跳脱带来了更多的视角和趣味。

在短短的两个多小时里,演员与观众同呼吸、共命运,那种强烈的关联与互相尊重是影视表演中所没有的。当台上台下一起哭一起笑,同一个频率共振,那就是胡军最激动的时刻。这也是吸引他回到剧场的原因,每一场演出,台词一样,调度一样,但演员的情感、状态和精神面貌都不一样,可能今天演这一段的时候热泪盈眶,明天又异常冷静。舞台上没有一定之规,在人物的状态当中,既要保持准确度,还要去寻找自己的更多可能性。有一场演出,胡军故意走到光区的边缘停了下来,他知道自己的一半脸是亮的,另一半陷入黑暗中,他就站在那里说台词,观众的反应告诉他:效果特别好。

一出戏在一个空间里上演,从感官上到精神上,带给观众一些直接的刺激和某种难能可贵的感受。“你一进剧场就知道这是假的,”胡军说,“但是你怎么就看进去了,还为他热泪盈眶,甚至走出剧场还一直在回味,这就是戏剧的魅力。”

很多观众是从影视剧中认识胡军的,一听胡军的话剧作品即将上演,有点意外:军哥还能演话剧啊?没看过,去看看。对此,胡军说:“不用怀疑,我就是从舞台上走出来的演员。我虽然也拍了一些影视作品,获得了所谓的名声,但我不会把外面的市场化的东西带到舞台上来,我可以把观众带进来。


近两年,在再次排演《哈姆雷特》的过程中,胡军更为强烈地感受到,戏剧表演一定要尊重经典,要具备深厚的文化基础和艺术底蕴。排演之前,他们先去了英国,请英国皇家剧院的专家和国内的翻译一道,重新翻译了一版《哈姆雷特》。排演之后世界巡回演出,反响非常好。

多年前,在林兆华导演的《哈姆雷特》中,濮存昕演哈姆雷特,胡军演掘墓人以及哈姆雷特的同学之一。那个版本很先锋,用了一些意象化形式表现。在胡军看来,李六乙导演的新版《哈姆雷特》往前走得更远,整个舞台是一个不停旋转的倾斜的大圆盘,演员们就在圆盘上演出,让人感觉一切都是宇宙中的轮回,一切都跑不出这个圆盘去,跑不出这种限制去。台上什么道具都没有,桌子椅子都没有。男演员不允许化妆,换好服装就上台。

这一次,胡军饰演的哈姆雷特不再是那个忧伤懦弱的王子,而是一个有行动力又睿智的掌局人,他时常徘徊、疑虑、不知所措,但他一直在行动。濮存昕演凶狠的叔父和已逝父王的亡灵,女主演是胡军的妻子、人艺演员卢芳,她又演母后又演奥菲利娅,不换妆,一变脸就是母后,回过头来又是奥菲利亚,这样的安排也有寓意——母后曾经也像奥菲利亚一样,而奥菲利亚将来很可能会变成母后这样的人。

经历了这一轮的排演,胡军对于当年林兆华提出的“人人都是哈姆雷特”有了不同的想法。面对坟墓,哈姆雷特想到:无论政客还是律师、百姓或者国王,死后都会变成骷髅,所有生前的爱与仇恨都会消失。在胡军看来,哈姆雷特是一个思想者、一个有信仰的人,这样的人在各个时代中都是少数,并非人人都会思考“生存还是毁灭”这样的问题,也不能看到一个人徘徊、迷茫、不知所措就说他是哈姆雷特。

为什么莎士比亚说“女人,你的名字是脆弱”?为什么哈姆雷特对奥菲利亚说“去修道院吧”?胡军仍然相信,戏剧对于观众而言,还能提供一种精神上的引领,看一个故事的同时,也可以进入更深的解读,透过戏剧,看到莎士比亚这样的优秀创作者带给大家的想象空间和思考空间。

现在胡军明白了,为什么从中戏到人艺,学的演的都是现实主义经典剧目,比如《茶馆》《龙须沟》《请君入瓮》《名优之死》。这些故事与剧中人都是生活中的常见,而舞台上不常见。有了这样的经典,就像有了基石,在这个基础之上,再怎么拆解、重新排列组合都没问题,一层一层的积淀让作品不会浮在表面上,经得起时间的考验。就像西班牙画家毕加索,写实的根基特别扎实,积累到一定的阶段,从具象到抽象,从自然主义到表现主义,从古典主义到浪漫主义,自由探索,随心所欲,推动了世界艺术的发展。

胡军觉得自己很幸运,一直没有离开舞台,只是得空去拍了一些影视剧,尝试了不同的表演方式,再回到舞台上的这个自己变得更丰富、更饱满。他也相信,不管时代怎么变化,对一代又一代的年轻观众来说,戏剧仍然是一种好玩又时尚的娱乐活动。今天去看话剧了,看了什么话剧,可以在朋友圈里说一说。年轻人们多看看吧,等哪天想知道什么是真正的戏剧,胡军会很高兴地坐下来和大家好好谈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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