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年前，24岁的舞者尹昉遇到了崔健，在其导演的电影处女作《蓝色骨头》中饰演男主角钟华，由此开启了演员生涯。12年后，已经演过不少影视剧的36岁演员尹昉遇到了人生第一个古装角色——电视剧《天下长河》里的陈潢，一个投入毕生精力治理黄河，功绩卓著但史书上鲜有其个人记载的清代治河名家。“我的功名是什么，我要走哪条路过完这一生？我要让黄河安澜，不输古人”的理想主义者自问与剖白令观众热血澎湃。
非科班出身的尹昉，在表演中更在意的是内心的真实体验感。 受访者供图
非表演科班出身的尹昉演戏时习惯让自己在角色中真实地生活，但《天下长河》异于生活常态的古装戏语境成了他“入戏”的障碍。刚进组拍摄时他感到格格不入，既要于外在去建立古装正剧的韵律感，又不能失去自己内在的真实体验感，一定要时时刻刻找到自己与陈潢精神上的连接和共鸣点，才能真正有内在冲动地去说出剧中的台词。“赤子之心——好像这些年找到我的角色都有这方面的共同点，坚持自己的人往往就不会考虑太多其他的因素，像陈潢就不太考虑权力或功名，纯粹地专注于治河这一件事。”
尹昉很享受不以任何功利为目的的去付出精力做自己热爱的事情，“那样会更纯粹、更放松，也不会那么在乎结果”。他羡慕陈潢在20多岁就能找到一生的热爱，因为他自己是在反复的困顿迷茫中才慢慢找到这种热爱的，过程中也受过干扰、有过慌乱，没能像陈潢那样坚定和心无杂念。“我不容易有非常明确的目标，但我会不断去认识这件事。我觉得热爱的事业一方面能持续地给我带来成长，一方面也能看到由我来从事所带来的独特性，是一种双向的给予和吸取吧，就像舞蹈和表演。”
角 色
陈潢的天赋和性格，让他反而更谦卑
尹昉最开始拿到《天下长河》的剧本时，得知自己可能演康熙，也可能演陈潢。但他看完剧本就判定现阶段的自己还演不了康熙，演陈潢更合适一些。剧中的康熙是一个国家的管理者，有很深的城府。尹昉小时候有过当企业家的梦想，想过以后管着很多人、很多工厂，为此在北师大上学时还修了工商管理双学位。毕业后真正尝试做管理相关工作，需要去掌控和权衡很多事的时候，他发现自己完全不合适。他也由此推断，自己演管理者这类角色会非常吃力。“演康熙我心里没那个底，无论是展现一位帝王的把控力，还是对于表演的掌控，我的能力和经验都还没有到。”
电视剧《天下长河》中，尹昉饰演了治河专家陈潢，把治理黄河当成一生的事业。 受访者供图
相较于康熙，他更能在陈潢身上找到共鸣点。作为一名水利科学家，陈潢坚持自我，专注于自己关心的工作。这对尹昉来说并不陌生，他此前饰演的徐天（《新世界》）、李绍群（《一点就到家》）、秦川（《猎狼者》）等角色身上都能窥见类似的特质。“好像这些年找到我的角色都有这方面的共同点。”尹昉说，坚持自我的人往往不会考虑太多其他的因素，像陈潢就不太考虑权力或功名，纯粹专注于治河这一件事。剧本最打动他的是陈潢和靳辅治河的坚定信念。“那个年代治河是花费毕生精力也不一定能完成的庞大工程，成事一半在人一半在天，还会有很多的阻碍。在这么长的周期里，只要信念有一点不坚定，想去追求一时的功名利禄，这个事情就做不成。”
《天下长河》里，陈潢是个身体力行的治河专家，他抱着石头走下黄河测流速，光脚在冰面上测河床深度。为了演陈潢这个角色，尹昉所做的准备并不是提高“水性”，而是真正去探寻治河的历史和原理。他阅读了《黄河流域地图集》、陈潢所著的《河防述言》，以及介绍靳辅和陈潢如何治理黄河的《水畅河清》等相关书籍，了解减水坝、川字河的作用，搞清楚“束水攻沙”到底是怎么回事……以前他对水利知识并不感兴趣，这次却在为角色做准备而了解这方面知识的过程中获得了很大的乐趣。“原理性的东西我先把它消化得比较透彻，剧中涉及的工程方法和地名，我要把它的来龙去脉全部搞清楚。有时候我也会跟导演讨论，哪些剧情可以见缝插针地体现水利专业知识，让观众不觉得枯燥。”
为出演《天下长河》中的陈潢一角，尹昉阅读了大量的相关书籍。 受访者供图
尹昉也在琢磨治河的工作是怎样给陈潢带来了独特的智慧，并塑造了他的性格。剧中陈潢刚出场时自称“河伯”（黄河水神）投胎，得意于自己对黄河脾性的了如指掌；后来和靳辅一道溯源黄河进行勘测后，他再不敢当“河伯”的称号了，说那是以前自己吹牛的话。在尹昉看来，真正做事的人对所在领域从事越久、了解越多，越觉得所知甚少，反而越谦卑。不仅在科学领域如此，在表演的艺术领域也如是，他自己就深有体会。“陈潢的天赋和性格让他一开始有些狂放。当真正开始治河之后，他发现靠这点儿天赋是远远不够的，需要用毕生的精力继续实践和学习，才有可能更靠近那个真理，所以他越往后对黄河越敬畏、谦卑。”
表 演
不靠现成模式，要找属于自己的“解题方法”
尹昉的演员之路始于崔健12年前开拍的电影导演处女作《蓝色骨头》，在那之前他是一名职业舞者。《蓝色骨头》于2014年正式公映，在片中饰演摇滚歌手的尹昉也随之闯入了观众的视野。自那以后，他接连出演了《火锅英雄》《红海行动》《少年的你》《一点就到家》等大热电影，并从《新世界》（2020）开始涉足电视剧领域，两年的时间里已有7部电视剧作品播出。其中，《天下长河》是他第一次演古装戏，陈潢是他遇到的第一个古装角色，并且是有真实原型的历史人物。
这几年，尹昉相继出演了《火锅英雄》（上）《一点就到家》（下）等电影。
尹昉说，他从没有给自己设限只演电影，接演《天下长河》首先是因为剧本太好，而且以前没演过古装戏，也想尝试一下。
尝试之下，他发现演古装戏“太不同了”——古装戏有独特的语境，人物举手投足和说话的方式都跟日常生活有一定距离。“这部戏很多演员都是非常厉害的‘老戏骨’，有着丰富的古装戏经验，他们顺理成章地融进了那样的语境和体系里。而我缺乏这方面的训练，想要刻意建立一个新的习惯和节奏的时候，就会很不自在，也很不自信。刚进组的时候感觉自己格格不入，很困难。”他演陈潢在河道上的戏通常能够比较自如和放松，但演宫里的戏就会有点儿不知道手脚往哪里放。而他一进组就要拍陈潢跟康熙（罗晋饰）在宫里的重场戏，压力非常大。“罗晋特别帮我，一遍一遍地陪着我来。”
尹昉习惯于让自己先完全成为角色再去表演。等他慢慢适应了古装戏的拍摄氛围进入陈潢这个角色后，逐渐把一开始的这种“格格不入”转化成了角色不拘一格的性格。“首先要保证我是在一个自我表达的感觉里，说的这些台词也正是我想说的话，再从中去找到属于角色的语言节奏。比如这部戏里大家说话都相对比较慢，有韵有律。陈潢性格上直来直去，他的语速就比其他角色要快一些。”实际上，尹昉平时说话的语速是比较慢的，但陈潢如果抑扬顿挫、慢慢悠悠地说话，这样说出来的内容他会觉得有点儿言不由衷。
《天下长河》第九集有一段陈潢和靳辅率队沿途勘测抵达黄河源头的戏，一行人在冰河上激动地喊叫、奔跑。运动镜头跟着尹昉拍下了一段动人的独白：“史载唐朝贞观年间，大将李靖、侯君集、李道宗曾到过这里。他们次星宿川，达柏海上，望积石山，览观河源……现在，我们也来了。”很多观众看到这里都被他的表演所打动，热血澎湃。《天下长河》的导演、编剧张挺形容他的表演有一套自己的风格：“尹昉不是学表演出身的，所以他表演很少用技巧，基本上是直抒胸臆，直接从胸膛里冲出来的那种情感有一种原始的美感，会让站在对面的人感受到那种真。”
《天下长河》有很多场面是实景拍摄，尹昉说他的表演也得益于自然环境的帮助。 受访者供图
尹昉说，这段表演得益于自然环境的帮助。“我以前经常徒步，不管是登山还是涉水，到达非常壮美的地方时会不自觉地感到一种震撼，就像大自然的召唤或启示。”这段戏是在内蒙古到青海段的黄河峡谷实拍的，当时的自然环境让他有了这样的感触，他再融入表演就自然地说出了这段台词，“就像舞蹈创作一样”。
在表演上，尹昉不是那种拿来一套现成模式就能用得很好的演员。他必须一点点体会和拓展，找到属于自己的“解题方法”，“否则我自己就不太相信那个东西。”在他的体会里，表演技巧是非常多样化的。能够通过铺垫路径让自己顺利地进入角色、非常真实地感受到角色，这是一种技巧；整部戏对表演分寸的把握和对表演节奏的分配，也是一种技巧。“像陈潢这样的角色，我觉得首先要呈现他的真诚，所以不能有投机取巧的表演。但即便是真诚和真实的表演，也需要很多控制和对分寸感的把握，这些都是技巧。”
热 爱
投身于纯粹的专注里时，会很踏实
《天下长河》里的陈潢几十年不管不顾只知道治河，但在别的方面，尤其处理人际关系上完全是个“愣头青”，只会直来直去，既不懂得看人脸色，也不懂得迂回婉转。若不是有“老官僚”靳辅一直保驾护航，他早就倒在了官场斗争之中，更别提实现“让黄河安澜，不输古人”的理想了。事实上，近年来尹昉出演的角色多有这种特质，他也笑着调侃自己现在都快成“愣头青”专业户了。“但我并不是因为陈潢是个‘愣头青’才演这个角色的，而是因为他别的品质感染到了我，包括接演《新世界》的徐天也一样。当然，可能像这类角色本身容易有点儿‘愣头青’的特质在身上吧。”
电视剧《新世界》中，尹昉饰演的徐天性格耿直，一根筋、认死理。
尹昉是被陈潢对治河的赤诚与坚定所感染，也羡慕他在20多岁的年纪就能够找到一生热爱的事业。“人在投身自己真正认同的事情的时候，不管他最后的结局如何，都拥有一种非常纯粹的专注。那种状态是非常好的，会让人觉得很踏实。”现实生活中，尹昉也感受过这种踏实，也很享受不以任何功利为目的，付出精力做自己热爱的事情的感觉。他已经找到了自己的热爱，不过是慢慢找到的，过程中受到过干扰，也有过慌乱的时候，不像陈潢那样坚定和心无杂念。“我不容易有非常明确的目标，但会不断去认识这件事。我觉得热爱的事业一方面能持续地给我带来成长，一方面也能看到由我来从事这件事所带来的独特性，是一种双向的给予和吸取吧，就像舞蹈和表演。”
过去的12年间，尹昉从一名专业舞者成为了一位电影演员，又继续尝试出演电视剧。回顾演过的二十余部影视作品，他感到每一部都在不同的阶段对自己产生了影响，“真的感觉每部戏都好像解锁或者开拓了自己新的一面。”现阶段的尹昉，演戏的机会更多了，跳舞的时间变少了，但他仍会继续舞蹈创作，比如做编舞方面的工作。他不会去想未来的工作重心应该要偏向哪一边，而是希望找一些机会让自己热爱的舞蹈和表演这两件事情互相融合、互相滋养。“其实这也是很自然而然的事情，比如说我在做舞蹈创作的时候会融入电影带给我的新的视角和新的经验。形式上也有很多可以结合的方式，比如舞蹈影像。从电影角度来看，也一样有很多可能性。”
虽然出演了不少的影视作品，但尹昉一直没有放弃舞蹈，他也希望把舞蹈和表演这两个自己最热爱的事业做到融合。 受访者供图
对 话
新京报：去年你成为了父亲，这对你有什么改变吗？
尹昉：肯定会有，整个人会持续有一种强烈的幸福感，女儿所带来的那种幸福感。之前我的工作其实也不会太密集，但现在，有些不必要的工作就不会去接了，会留时间多陪陪小孩。
新京报：你以前有很多的个人爱好，比如徒步、滑雪、潜水等等，有了家庭、做了父亲后这些爱好还在继续吗？
尹昉：继续，而且希望以后带女儿一块去玩儿。现在特别期待她再长大一点儿，有些自己没有玩过的项目，就可以一起去玩儿了。
新京报：四年前你接受新京报专访时说，希望五年后可以更自主地选择、安排自己的时间。现在算是达成当时的目标了吗？
尹昉：这不算是个确定的目标，只是个大概的状态。其实我觉得自己一直都是这个状态，只是选择工作的自主性有没有那么强的问题。
新京报记者 杨莲洁
首席编辑 吴冬妮
校对 赵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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