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弃疾出生在山东济南,那一年是公元1140年,“靖康之耻”已经是十三年前的事情,身为沦陷区土生土长的孩子,其实他的处境并没有我们想象中的那么不堪。
辛弃疾的爷爷辛赞原本是北宋大理评事,金兵大举南下,宋王室南迁,可是辛赞身为辛家话事人,却不能一走了之,为何?
史书写“累于族众”,辛家官宦世家啊,祖上十八代,代代为官,族人太多,想南逃,几乎不可能。
辛赞无奈,在个人气节和族人安危之间,他选择了族人安危,做了金朝的官。万幸,辛赞不是方孝孺,否则,就没有后来的辛弃疾了......
辛赞在金人这边,官至知开封府,从这个角度而言,金人对北宋旧臣还是不错的。
事实也是如此,可能金人也意识到,自己作为落后的民族,靠武力征服这片土地后,想要在这片土地上长治久安,就必须接受这片土地上的文化反征服吧,所以金人的汉化程度非常之高,生活在沦陷区的富家子弟,从小可以和南宋那边的孩子一样接受儒家教育.......
但是,辛赞作为北宋的士大夫,忍辱负重做了“汉奸”,其身在金国心在宋啊,所以,辛赞给孙子取名弃疾,取字坦夫,除了希望这孙子健康成长,成为坦坦荡荡大丈夫,更是希望这孙子能像“大汉战神霍去病”一样,驱除鞑虏吗?
在辛弃疾刚会走的时候,辛赞就经常带着他登高远眺,辛赞会指着山,指着河,指着广袤的大地,对辛弃疾说“这、这、这都是咱们大宋的啊......”
两岁的辛弃疾听不懂,五岁的辛弃疾听不懂,十岁、十五岁的辛弃疾,慢慢就懂了......
也正因如此,辛弃疾自幼学文习武,倍加努力,只为有一天,能做到爷爷常说的“收回失地”,让那山,让那河,让那广袤的大地成为咱大宋的!
而且,这爷孙俩是这样想的,也是这样做的。
在辛赞的安排下,十几岁的辛弃疾借着科举之名两次北上,考察地形,哪里适合打围歼,哪里适合打伏击,万里江山,皆烙印在辛弃疾脑海之间。
胸中有沟壑,立马振山河。
我们仿佛能够看到在不久的将来,辛弃疾驰骋沙场,奋勇杀敌,冲锋陷阵,统帅三军,收复失地,马到功成...... 可惜,辛赞没等到亲眼看着承载着自己满腔屈辱、满腔不甘、满腔愤恨的孙子纵马横刀,便溘然离世,这一年是公元1160年,辛弃疾20岁。
辛赞的离世,不仅仅让自幼父母双亡的辛弃疾失去了生活的依靠,也让他失去了精神导师。
生存还是毁灭,这是一个问题!
而就在这段时间,辛弃疾和他的好哥们儿党怀英各自用锯齿草茎占卜了各自命运。
党怀英得坎卦,意为留。辛弃疾得离卦,意为走。
也许,冥冥中自有安排,命运的齿轮开始转动…….随后,党怀英在金国金榜题名,入朝为官,终成金国一代文宗;而辛弃疾等待的机会,也即将出现。
公元1161年,金主完颜亮发动数十万大军南下,意图实现统一寰宇之志。
从某种角度而言,完颜亮是个理想主义者,可理想主义者往往会被现实无情狠狠打击,完颜亮也不例外。
完颜亮发现自己要实现宏伟的理想,竟然引发出太多动乱:汉人动乱,契丹人动乱,就连他们女真人也动乱了。
完颜亮兵败采石矶被部将所杀,完颜雍成为新一任金主。
月子弯弯照九州,几家欢乐几家愁。
而这样一场大动乱,恰恰成为辛弃疾实现理想的机会。
辛弃疾也加入了起义者的行列,他散尽家财,很快拉起一支两千余人的队伍,在金人占领区,游刃有余地打着游击战……
但辛弃疾深知单打独斗不如众人前行,他率领部下加入了当时北方地区声势最为浩大的以耿京为首的起义军,据史书记载,耿京的义军一度达二十余万人,是任何时期都不容易小觑的势力啊,此时的辛弃疾,必然是热血沸腾的吧!
耿京对文武双全的辛弃疾也早有耳闻,自然对辛弃疾十分器重,任命他为掌书记,并把帅印交与他保管。
可没过多久,辛弃疾在耿京这里遇到了麻烦。
说来也不是什么大麻烦,正应了那句话,不怕神对手,就怕猪队友。
辛弃疾有个喜谈兵法的朋友,是个花和尚,名义端,这个义端和尚的人品跟我们更为熟悉的花和尚鲁智深是没法比的,他更花,您要问怎么不一样?只能说,他更花,也更滑。
在辛弃疾投奔耿京之时,义端和尚也聚集着千余人占山为王。在辛弃疾的引荐下,义端和尚也看到起义形势一片大好,就也率队投奔而来。
毋庸置疑,起义军的纪律是严格的,远不如义端和尚占山为王时的潇洒自在,起义军的伙食是朴素的,原不如义端和尚占山为王时的酒肉穿肠。
所以,没多久,义端和尚跑了。
话说,买卖不成仁义在,你义端和尚跑就跑吧,还借着跟辛弃疾好友的关系,顺手拐走了义军帅印。
耿京闻听,勃然大怒!
而辛弃疾也被列为重点怀疑对象。
辛弃疾也无奈,谁年轻时没瞎了眼结交几个狐朋狗友呢?
但毕竟事关紧急,辛弃疾立下军令状,三天之内,不仅取回帅印,还要带义端项上人头来抵罪。
耿京问辛弃疾需多少兵马?辛弃疾说一匹快马足矣。
耿京挥挥手,去吧。
这“去吧”两个字,小二试着解读,丢失帅印乃杀头之罪,耿京爱才,不忍杀辛弃疾,不杀又不足以定军心,只能任辛弃疾去吧,最好一去不再回,毕竟义端和尚已走多时,想找回帅印,难啊!
聪慧如辛弃疾自然也懂得耿京之意,但他没有多说什么,此时的任何言语都是苍白无力的。
辛弃疾翻身上马,凭借对义端的了解,辛弃疾料定义端必然是前往金营,献印立功。而前往金营的路,早已了然于辛弃疾心中。
快马加鞭,辛弃疾抄近路拦住了义端。
史书记载,义端和尚跪地求饶,说道“我识君真相,乃青兕,力能杀人,请勿杀我”,可辛弃疾又怎能容义端存活于世,手起剑落,搜出帅印,畅然而回。
自此,辛弃疾不仅在义军中名声大振,而且耿京也更为器重他。
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鸿鹄高飞,一举千里,指日可待……
可,理想那么丰满,现实却当头一棒。
有着“小尧舜”之称的金主完颜雍一改完颜亮南下灭宋的方针,开始安抚统治区内百姓。
“占山为寇,下山为民”,完颜雍用这样一道既往不咎的大赦令,迅速瓦解了北方诸多起义军。
而依然坚持抗战的义军,在沦陷区的日子一天比一天艰难。
为了壮志也好,为了生存也罢。
辛弃疾建议耿京投奔南方宋庭,,联合抗金。
无疑,这是当前最好的选择。
耿京派副手贾瑞陪同辛弃疾一同南下,而为了此行的顺利,南下的成员仅十一人。
一路艰险自不必多言,幸运的是,当他们到达建康之时,宋高宗赵构恰在建康视察工作。
这是辛弃疾第一次踏上宋庭的土地啊,可想而知,他百感交集。
这是辛弃疾第一次面见宋庭的最高统治者啊,激动之情,溢于言表。
此时的宋高宗赵构也没想到,在沦陷区竟然还有如此义士,一番赏赐之后,命辛弃疾带着朝廷任命书返回山东接回大部队。
苍天在上,黄土在下。我辛弃疾终不再是无根浮萍。
驱除鞑虏,恢复中原。我辛弃疾马革裹尸又何妨?
北返之时,辛弃疾的豪迈之情可涤荡这世间一切阴霾。
可,可世事难料,晴天霹雳说来就来。
大本营传来消息“张安国叛,杀耿帅,义军四散”。
辛弃疾怒了!
张安国啊张安国,我辛弃疾与你不共戴天。
杀于我有知遇之恩的耿京,此一大恨;
致使我二十五万弟兄土崩瓦解,此二大恨;
毁我恢复大业,此三大恨;
最可恨的是,我辛弃疾刚刚跟宋庭皇帝说要引二十五万大军来归,这舞台还没搭好,你张安国就给我拆了个稀巴烂,不取你项上人头,我辛弃疾难做人啊!
尽管贾瑞等人力劝辛弃疾从长计议,可君子报仇,当机立断,从长计议,我心难平!
辛弃疾集结50名敢死队员,星驰月骋,直奔济州金军大营而去。
有些事是要必须要做的,有些事是不能等的。纵是飞蛾扑火,也落得个舍身成仁。
奇迹,往往是在放下一切包袱之后发生的。
辛弃疾置之死地而后生,不仅后生,而且生的辉煌。
辛弃疾率领50位豪杰奔袭六百余里,夜闯金军大营,生擒张安国,又与追兵周旋一路,最终过大江折回宋庭。
张安国闹市被斩,辛弃疾名动宋金两地,这一年,辛弃疾22岁。
可是,辛弃疾也不曾想到吧,至此,他一生最开心的时光,结束了!
自此,一位意气风发的少年将军慢慢变成了愁肠百结的文人。
宋庭对金国的政策,注定了辛弃疾这样南渡英雄的命运。
宋庭给辛弃疾高官,给辛弃疾厚禄,也给了辛弃疾荣誉。却唯独没有给辛弃疾恢复中原的机会。
初入宋庭官场,辛弃疾得了个“江阴签判”的小官,嗯,安定了,嗯,衣食无忧了,可沦陷区的同胞们还在水深火热中,可沦陷区的山沦陷区的水还在等我回去啊!
我们来看南渡之后的辛弃疾,写下的第一首词《汉宫春·立春日》:
春已归来,看美人头上,袅袅春幡。无端风雨,未肯收尽余寒。年时燕子,料今宵、梦到西园。浑未办、黄柑荐酒,更传青韭堆盘。
却笑东风从此,便薰梅染柳,更没些闲。闲时又来镜里,转变朱颜。清愁不断,问何人、曾解连环。生怕见、花开花落,朝来塞雁先还。
去年飞回的大雁都比我先回了北方,我何时能回呢?
还好!辛弃疾并没有等太久!
几个月后,宋高宗赵构以厌倦政事为由,把皇位让给了宋孝宗赵昚。
新皇帝上任三把火,主战派心中的小火苗如同浇了几十升九十五号汽油……
对金兵和地形了然于胸的辛弃疾也趁机献策“分兵伐虏”, 用关陕、西京、淮北和海上这四路佯攻,调动金军主力,待江淮前线空虚之时,以数万精兵奇袭,可一举收复山东。
听听,我一个不懂行军打仗的人听着都那么有道理,可惜,宋孝宗赵昚、北伐主帅张浚却不愿接受这么一个“归正人”的建议。
结果呢,轻敌的宋军跟金军硬碰硬,显然,此时的宋军不是岳家军。
符离之败,十三万宋军不战而溃,兵器粮草丢失无数。
宋庭无奈,与金军签下《隆兴和议》,辛弃疾闻听之后,痛心疾首,挥笔写下《美芹十论》甩与朝廷。可是,朝廷上下皆被金军所摄,北伐之事一时无问津者。
哎!这浇的哪是什么九十五号汽油?分明是滚滚长江水啊!
岁月蹉跎又几年,曾经的毛头小伙早到了成家的年龄。
相关史料记载,身为朝廷官员,辛弃疾身边并不缺乏陪伴,但迟迟没有谈婚论嫁,大概可能的确是因心中壮志未酬吧,敌未灭,何以为家?
但同为主战派、同为归正人的范邦彦却很早就注意到了辛弃疾,他欣赏辛弃疾的才华,赞成辛弃疾的人品,主动提及要把自己的女儿范如玉许配与辛弃疾。
也许是在这冰冷森林中,辛弃疾已孤独穿行太久,又或者是范如玉的确温暖如玉,在范邦彦的操持下,辛弃疾和范如玉喜结秦晋。
公元1170年,宋孝宗派遣范成大出使金国,所求宋王室诸帝陵寝之地,宋金双方关系再度紧张。经过这几年的休养生息,宋孝宗觉得自己又行了,这次他直接召见了辛弃疾,商谈北伐之事。
在地方上做了几年小官的辛弃疾,并没有沉浸在温柔乡里,他甩手就是更为成熟的《九议》,主张稳扎稳打,徐徐图之。
可宋孝宗赵昚却认为要么就干,要么就怂。
结果,北伐之事不了了之。
但辛弃疾在召见后不久,被调入京城,做了个司农主簿
辛弃疾这一年三十一岁了,他想做的是统兵上阵的将军,而不是这不温不火的司农小吏。
这现实啊,好无情,更无奈!
在临安繁华的灯影中,他写下《青玉案·元夕》: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
蛾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好一句“灯火阑珊处”,辛弃疾在寻找志同道合的人,更是在寻找那个曾经横刀立马、驰骋沙场的自己。
可是,找得到吗?找到了,又如何?
公元1174年,辛弃疾调任江东安抚司参议官。他的上司江东安抚使叶衡不久后调入京城,辛弃疾登上城门的赏心亭,秦淮两岸,尽收眼底。
他写下《菩萨蛮·金陵赏心亭为叶丞相赋》:
青山欲共高人语,联翩万马来无数。烟雨却低回,望来终不来。
人言头上发,总向愁中白。拍手笑沙鸥,一身都是愁。
辛弃疾说是写给叶衡,可字字皆是写给自己的啊!
“望来终不来”得有多失望?
“一身都是愁”德有多么愁?
我且望且愁,我且笑且愁。
我且歌且愁,我就不说我愁。
在建康这段时间,赏心亭成为辛弃疾最流连的地方。
赏心亭,风光赏心悦目啊,而辛弃疾却在这里倾泻自己的壮志难酬,多么讽刺!
他在赏心亭写下《水龙吟·登建康赏心亭》:
楚天千里清秋,水随天去秋无际。遥岑远目,献愁供恨,玉簪螺髻。落日楼头,断鸿声里,江南游子。把吴钩看了,栏杆拍遍,无人会,登临意。
休说鲈鱼堪脍,尽西风,季鹰归未?求田问舍,怕应羞见,刘郎才气。可惜流年,忧愁风雨,树犹如此!倩何人唤取,红巾翠袖,揾英雄泪!
心中之苦闷,把栏杆拍遍也无人懂。
对于偏安一隅的宋庭求和一派,别说辛弃疾把栏杆拍遍,就算他把栏杆拍烂,把赏心亭拆散,也无人问津啊!
壮志无酬,辛弃疾只能在诗酒中自娱。
将军成了词人,词人却不想以笔为刀。
接下来的数年,辛弃疾历任江西提刑节制诸军、知江陵府兼湖北安抚使、江西安抚使、湖北转运副使、湖南转运副使、湖南安抚使、江西安抚使等官职……
我们可以看出辛弃疾从地方小官开始知一州之事,可调动之频繁,实属罕见,这也许就是宋庭对所为的“归正人”的态度吧——且疑且用,且用且疑。
而辛弃疾并没有把自己当做“归正人”,他把宋土当做故土,既然给我官做,我就要做宋民的父母官。
他抚剿并施,平定茶商之乱,让湘赣之地再无祸乱;
他杀伐果决,斩首不法粮商,让江西大旱未成大灾;
他雷厉风行,震慑沿海刁民,让福建沿海歌舞升平;
他大刀阔斧,创立“飞虎军”,让南国宋土流寇飞贼闻风丧胆……
辛弃疾成了宋庭的一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按。
在这些年里,辛弃疾的才华也算有了用武之地,尽管,尽管这不是辛弃疾所渴望的战场!
在闲暇之余,辛弃疾每次开宴,必让歌女唱他的《贺新郎·邑中园亭》:
甚矣吾衰矣。怅平生、交游零落,只今馀几。白发空垂三千丈,一笑人间万事。问何物、能令公喜。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应如是。情与貌,略相似。
一尊搔首东窗里。想渊明、停云诗就,此时风味。江左沉酣求名者,岂识浊醪妙理。回首叫、云飞风起。不恨古人吾不见,恨古人、不见吾狂耳。知我者,二三子。
我如青山,青山似我!
我且恨且狂,知我者,二三子,今何在?
回首山河已是秋,南下二十年了,即使不在北伐的战场,辛弃疾也太过锋芒毕露,而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他的政敌以“聚敛”之罪上书弹劾,宋庭没有追究辛弃疾究竟是否“聚敛”,为了朝堂的“和平”,罢免了辛弃疾。
也好,辛弃疾自此开启了他的隐居生活。
他在江西上饶带湖畔修建了“稼轩”庄园,据说这个庄园可以让见过世面的理学家朱熹瞠目结舌,其规模与排场可见一斑,也许,辛弃疾真的“聚敛”了吧?否则,辛弃疾如何养得活一妻六妾、九儿两女、众多家仆呢?
小二不想双标,宋庭没有给出确切贪墨聚敛罪名,我们也只能大概猜测一二,仅此而已。
隐居之后辛弃疾,过上了陶渊明般的田园生活。在这期间,最惬意的莫过于与友人饮酒作诗、看小儿卧剥莲蓬。
他仿着李清照的风格写《丑奴儿近·博山道中效李易安体》:
千峰云起,骤雨一霎时价。更远树斜阳,风景怎生图画。青旗卖酒,山那畔、别有人家,只消山水光中,无事过这一夏。
午醉醒时,松窗竹户,万千潇洒。野鸟飞来,又是一般闲暇。却怪白鸥,觑着人、欲下未下。旧盟都在,新来莫是,别有说话。
当然,他仿的是李清照待字阁中之时的风格,之后的李清照,比她还愁!
他仿李清照,他想做陶渊明,可是东篱多种竹菊,待学渊明,酒兴诗情不相似。
他无法做到像陶渊明平静悠然,毕竟时不同,情别样。
尽管他写《清平乐·村居》:
茅檐低小,溪上青青草。醉里吴音相媚好,白发谁家翁媪?
大儿锄豆溪东,中儿正织鸡笼。最喜小儿亡赖,溪头卧剥莲蓬。
可这隐居生活,不是辛弃疾真正想要的生活啊!不甘与无奈充斥着辛弃疾的内心世界,他一生传世六百余首词,大多作于此间,而且风格及其多样,这也恰恰彰显了他寻求解脱的挣扎啊!
报国理想无法实现,满腔愤懑无处发泄,辛弃疾只能借酒浇愁,只能一遍遍回忆曾经的金戈铁马。
他写《破阵子·为陈同甫赋壮词以寄之》:
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声,沙场秋点兵。
马作的卢飞快,弓如霹雳弦惊。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可怜白发生!
大块吃肉,大碗喝酒,快马加鞭,点兵杀敌……
没有上过战场的人,写不出如此虎狼之词。
而这一切只能在记忆深处去寻觅,酒醒后,只有斑白的鬓发……
还好,二三子,今尚在。
刚才那首词,是写给陈同甫的,也就是陈亮,一个称得上辛弃疾笔下“二三子”人。
在带湖闲居几年之后,辛弃疾在铅山一带偶然发现一处泉水,取名瓢泉,并在其附近修建一小别墅,时来小住。
公元1188年的冬天,陈亮不远千里,长途跋涉而来。
辛陈二人共游鹅湖,共饮瓢泉,乐莫乐兮相知来。
可相聚的时光总是短暂的,十天之后,陈亮离去。辛弃疾倍感意犹未尽,冒着风雪去追,却遗憾没有追上。
佳人重约还轻别。怅清江、天寒不渡,水深冰合。路断车轮生四角,此地行人销骨。问谁使、君来愁绝?铸就而今相思错,料当初、费尽人间铁。长夜笛,莫吹裂。
追不上,相思难解,托鸿雁传书。
之后,辛陈二人书信往来,互唱和韵,留下许多传世篇章。鹅湖相会,也成为文学史上一大美谈。
山东二十年,为官二十年,隐居二十年。
人生有几个二十年?
时间来到公元1205年,主和已久的宋庭再次掀起北伐热潮。
许多沉寂多年的主战派人士被重新启用,群情激奋啊!
辛弃疾虽已年迈,但热血未凉,这一年,他足足等了四十三个春秋。
他敏锐地意识到,此时形势对宋庭极为有利,因为北方蒙古的崛起,已经严重威胁到金庭的安危,金庭势必难以两顾。
可是,没多久,精通军事的辛弃疾就明白,这次北伐是新任宰相韩侂胄在为自己增加筹码。
可辛弃疾能怎样?尽管他早已预见结局,可当时他的进言换来的是调职了事。
无奈!无奈啊!
他登上京口北固亭,望着滚滚江水,写下《永遇乐·京口北固亭怀古》:
千古江山,英雄无觅孙仲谋处。舞榭歌台,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斜阳草树,寻常巷陌,人道寄奴曾住。想当年,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
元嘉草草,封狼居胥,赢得仓皇北顾。四十三年,望中犹记,烽火扬州路。可堪回首,佛狸祠下,一片神鸦社鼓。凭谁问:廉颇老矣,尚能饭否?
轻率地北伐,狼狈地收兵。
开禧北伐,成了笑话!
韩侂胄被史弥远派人刺杀后,首级送往金庭。而宋庭迎来了更为黑暗的史弥远时代,有人说,生活在这个时代的人,会觉得秦桧也没那么坏。
但,这一切,辛弃疾只是一个旁观者,或者不恰当地说,还好,辛弃疾没有那么长寿,公元1207年,辛弃疾病卧铅山家中,在听到宋庭连连败退的消息后,大喊三声“杀贼!杀贼!杀贼!”后,与世长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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